老牌AMC系券商信達證券正在努力和母公司“劃清界限”。

繼曝出董事長總經理雙雙更迭之后，信達證券又在近日突然拋出40億增資方案，引發(fā)業(yè)界強烈關注。

對股權結構一向穩(wěn)定、母公司中國信達(1359.HK)持股高達99.3%的信達證券而言，此次“引戰(zhàn)”之舉意義不可小覷，不僅肩負著信達證券市場化改革的重任，也被認為是從母公司中獨立出來的“斷奶”計劃中的關鍵一著棋。

華融賴小民事件后，四大資產管理公司紛紛表態(tài)回歸主業(yè)、回歸“大不良”處置。而在這變革的當口，信達證券也被集團推出，作為市場化“拼殺”的排頭兵。

今年8月，界面新聞在《AMC系墊底券商信達證券“大手術”》報道中曾披露，將帥齊換后的信達證券已進行了首輪組織架構調整和業(yè)務部門“換血”，新領導班子還提出了“三年內在A股上市”的戰(zhàn)略目標。

而界面新聞記者在近日獨家獲悉，信達證券市場化改革已在逐步鋪開，包括將原有投行部門拆分、撤銷場外市場部、研究部大規(guī)模“變相”裁員、制定新的薪酬管理方案，將績效工資從原來的30%大幅提升至70%等。

但作為長期仰賴母公司的資管公司系券商，身處劇烈變革中的信達證券能否擺脫慣性，如愿闖出一片新天地，目前來看或仍處混沌之中。

試水市場化改革

11月22日，北京金融資產交易所官網公示了信達證券發(fā)起的增資事項，公司擬募資不超過39.62億元資金。而在增資完成后，以募資上限計算，信達證券新股東將最多合計持股28.82%，且每個意向投資人認購后的股權比例不超過增資擴股后總股本的25%。

此次推出的40億增資方案對在股權上嚴重依賴大股東的信達證券而言極具深意。

2007年9月，由中國信達作為主要發(fā)起人，聯(lián)合中海信托和中國中材集團，在承繼中國信達投資銀行業(yè)務和收購原漢唐證券、遼寧證券的證券類資產基礎上，信達證券誕生。這也是國內資產管理公司系第一家證券公司。

而在4家資管公司系券商中，信達證券的股權結構最為穩(wěn)定，集團持股比例也最高。

具體來看，已在A股完成上市的東興證券(10.890,0.01,0.09%)(601198.SH)，其大股東東方資產持股為52.74%，華融證券的母公司中國華融持股71.99%，長城國瑞證券母公司長城資產目前持股為67%。

而與上述“同門師弟”相比，信達證券則一直保持成立之初的三家股東不變。目前，中國信達高比例持有信達證券99.3265%的股份，其余兩家股東合計持股比例僅有0.6735%。

因而，此次推出的40億增資方案，其背后暗藏的正是公司市場化改革、謀求上市的大棋。

“公司還是想先引入戰(zhàn)略投資者，不希望一股獨大，最終的目的在于實現A股上市。”有信達證券內部人士向界面新聞表示。

另外，此次“引戰(zhàn)”還肩負著信達證券市場化改革的重任。“市場化改革肯定是要外放股權比例才能改革，不能總抱著總公司大腿。”

今年4月，信達證券董事長總經理被曝將雙雙更迭。信達資本董事長肖林將接替張志剛，擔任信達證券董事長;銀河證券首席財務官祝瑞敏“空降”接替于帆，擔任信達證券總經理，此前她還曾在另一家AMC券商東興證券任職過高管。

據信達證券內部人士消息，目前祝瑞敏已正式擔任公司總經理一職。

新官上任三把火。

界面新聞此前獨家報道，肖祝二人在對信達證券進行了一番細致調研后，提出“三年內實現A股上市，做有競爭力的券商”的戰(zhàn)略構想。

今年8月，信達證券又在內部發(fā)文撤銷機構業(yè)務部，轉而成立戰(zhàn)略客戶部以總攬核心客戶管理，布局母公司中國信達的相關客戶轉化。核心還是在極力擺脫靠靠母公司吃飯的行情，實現券商內部做大做強。

而據界面新聞記者了解到，信達證券的市場化改革近月來仍在不斷持續(xù)，公司先是將原有投行部門拆分，隨后又制定了新的薪酬制度。

“投行部門原來沒有細分，配合母公司做協(xié)同業(yè)務的人員和更市場化的人員混雜在一起，彼此瞧不上。”有接近信達證券的投行人士表示，過去信達證券依賴母公司由不良資產處置帶來的業(yè)務機會，做協(xié)同業(yè)務的投行人員更能為公司帶來利潤。

改革后的信達證券投行業(yè)務正式拆分成投行一部至四部，四個子部門，分別負責股權、債券和ABS兩類業(yè)務，“做協(xié)同的老員工更多在一部和三部”。

投行部門結構變更的同時，信達證券還在招攬新鮮血液。公司在今年8月-11月連續(xù)掛出四份與投行業(yè)務相關的招聘信息，包括投行一部至四部負責人、投行質量控制部負責人等職位，全部面向社會公開招聘，其中最大的一次招聘預計將引入最多24名新員工。

“原先的投行部門確實人浮于事現象比較嚴重。不過投行三個部門負責人最終都是通過內部競聘選出，沒有真正實現外部招聘。負責債券業(yè)務的投行四部則是由?？?祝瑞敏)親自兼著，畢竟相對于股權項目，信達更擅長債券和ABS業(yè)務。”上述投行人士透露。

財務數據顯示，2018年，信達證券ABS承銷金額575.54億元，發(fā)行規(guī)模行業(yè)排名第11位;債券主承銷金額342.44億元，行業(yè)排名第24位。但與之相對，公司股票主承銷項目則直接消失在證券業(yè)協(xié)會公布的榜單上。

與投行業(yè)務相關的是，今年10月末，信達證券還裁撤了主要負責新三板業(yè)務的場外市場部。財報數據顯示，僅2018年，信達證券就在新三板做市業(yè)務投資上損失3800萬元，收益率-11.71%。

對于此舉，有北京某中型券商投行人士表示不解。他認為未來券商投行業(yè)務將顯著受益于科創(chuàng)板的設立和新三板的改革。“信達目前在科創(chuàng)板項目上顆粒無收，到現在這個階段已經無法再迎頭趕上了。在新三板新晉改革中更應該抓住機會，怎么反倒把專職部門裁撤了。”

除了組織結構的相繼變動，信達證券還推出了“更具市場競爭力”的薪酬制度，并有意引入“末尾淘汰”制度。

從界面新聞記者拿到的信達證券新《總部薪酬管理實施細則》來看，其中最大的變動，便是將基本工資與崗位績效占薪資標準的比例從原來的7：3變?yōu)?：7。崗位績效則是由部門負責人結合員工個人考核、業(yè)績貢獻、違規(guī)問責等因素進行調整所得。

另外，信達證券還取消了薪資中調節(jié)業(yè)務崗位與非業(yè)務崗位工資水平差異的業(yè)務系數，增加了協(xié)同項目獎勵、重要獎勵等專項獎金。

績效占大頭的薪資方式無疑更能對員工作出激勵。但也有信達證券內部員工表示，此舉旨在變相降薪。

“到現在2018年的年終獎還沒發(fā)，公司想上市不能通過壓縮成本來實現吧。”上述內部員工對此抱怨。

新舊血液之爭

市場化改革的成功與否，仰賴的不僅是組織架構的變動，能否吸納業(yè)內優(yōu)秀人才也是關鍵一環(huán)。據了解，除投行業(yè)務條線外，信達證券也在資管、研究等多個領域廣泛公開招聘。

不過，正如新分拆的投行部門最終選擇從內部競聘上崗一樣，信達證券“廣撒網”式的招聘暫時還未能引來真正具有行業(yè)知名度的“新鮮血液”。

據界面新聞不完全了解統(tǒng)計，在今年4月高層人士變動后，信達證券總部內就有五個業(yè)務部門負責人或以上級別崗位發(fā)生變更，具體包括：公司首席信息官、研究開發(fā)中心負責人、計劃資金部負責人、資產管理部事業(yè)部負責人、投資銀行事業(yè)部負責人。

在上述五個崗位中，除投資銀行事業(yè)部負責人外，其余均已通過外部招聘填補空缺。

其中，首席信息官由太平洋(3.320,0.04,1.22%)證券原信息技術總監(jiān)兼經管委副主任俞仕龍擔任，更早之前他曾在中信建投(22.310,-0.13,-0.58%)、東興證券、閩發(fā)證券任職;公司新任計劃資金部負責人張毅已在10月中旬正式上任，此前曾供職于中金公司;資產管理部事業(yè)部負責人由來自申萬宏源(4.790,0.02,0.42%)的萬穎接任;研究開發(fā)中心新負責人程遠則來自東興證券，擔任研發(fā)中心副總經理一職，實際主持工作。

“內部人員變動有好有壞，某些部門原來副總級別的也被打成普通員工。但社招的新負責人確實在業(yè)內也沒什么名氣。”信達證券內部員工坦言，或因近年來公司業(yè)績表現也不好，吸引力有限。

在上述四位新負責人中，又以研發(fā)中心新任副總經理程遠在公司內部引來最大爭議。

公開信息顯示，程遠先后在東興證券投資銀行總部、東興證券研究所、華泰證券(17.390,0.01,0.06%)研究所、東興證券基金業(yè)務部有工作經歷，并未在細分行業(yè)研究領域具有突出業(yè)績，從未上榜過“新財富”等分析師評選，反而因在東興證券時管理的公募基金業(yè)績墊底，曾引來不小的輿論風波。

而在程遠之下，信達證券研發(fā)中心又在9月后拋出多達23個首席分析師崗位招聘信息，幾乎涵蓋了券商研究的全部行業(yè)。

有接近信達證券研發(fā)中心人員表示，上述崗位中有些為公司新設，有些人員已經離職，“有些則是招來取代研究院‘老人’的”。

信達證券研究開發(fā)中心擬招聘崗位

據界面新聞記者了解，在外部招聘之余，信達證券內部也在籌備進行大規(guī)模的轉崗工作，其中又以研發(fā)中心處在風暴中心。

“整個研發(fā)中心從事研究工作的不過二十幾人，目前人力已經找了其中11人談話，試探對轉崗的意見，有些可能會被派去營業(yè)部。其中還有三名懷孕的女員工，公司對于她們是直接解除勞務合同，給一年的賠償金。”

上述接近研發(fā)中心人員稱，未來或將還有第二輪、第三輪談話，預計將把整個研究院削減到3、4個人。

“新來的首席月薪可以開到10萬，研究院‘老人’月薪大多在2萬-3萬左右。公司其實就是在變相裁員，逼迫員工辭職，拿我們今年的年終獎去喂新員工。”有已主動離職的信達證券分析師猜測。

還有內部員工向界面新聞透露，在信達證券將機構業(yè)務部裁撤之后，原有的公募分倉和研究銷售業(yè)務被轉至研發(fā)中心后，研發(fā)中心卻選擇“拿軟傭”的方式擴大市場化程度。“說白了就是不拼研究拼服務。通過為賣方提供服務出錢，賣方再通過分倉傭金返還賺取收益。”

北京某大型券商行業(yè)分析師表示，此前信達證券賣方研究相對較少，但因其與母公司中國信達長期保持合作關系，公司研究員在特定行業(yè)研究上也會有獨到的見解，提供一定的增量信息。“現在選擇‘拿軟傭’的話，無疑是短視的發(fā)展策略。”

后賴小民時代的無奈

內部調崗怨聲載道、新晉人員缺乏認可、改革方向尚在摸索，信達證券的市場化之路仿佛仍處在一片混沌之中。

另據界面新聞記者了解，信達證券還計劃在明年將總部辦公地從母公司大廈遷出，更進一步劃清了兩者界限。

為何中國信達要急于將尚不具備獨立生存能力的證券子公司推出，這背后的原因還要歸結到國內資產管理公司回歸主業(yè)的大背景中去。

2018年4月，一向低調“賺錢”的中國華融突然發(fā)生高層人事動蕩，原黨委書記、董事長賴小民因個人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jiān)察調查，并在同年被給予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的處分。而賴小民的罪狀之一，便是“無序經營導致公司嚴重偏離主責主業(yè)”。

實際上早在2017年底，銀監(jiān)會就頒布了《金融資產管理公司資本管理辦法(試行)》，引導資產管理公司按照“相對集中，突出主業(yè)”的原則，聚焦不良資產主業(yè)。而賴小民的離去，更加速了四大AMC回歸主業(yè)的步伐。

中國信達也在這一回歸主業(yè)的大潮下，相繼出售金融服務子板塊公司股權。

2018年末，中國信達表態(tài)擬公開出售旗下金谷信托25%的股權。今年6月，中國信達又擬通過省級以上產權交易所出清所持的全部51.66億股幸福人壽股份，轉讓股權占比50.995%。到如今，信達證券也發(fā)布了“引戰(zhàn)”計劃。

除出售股權“瘦身”外，中國信達在業(yè)務經營上也在逐漸回歸不良資產處置。

集團財務數據顯示，近年來，中國信達不良資產經營業(yè)務收入占收入總額比例不斷攀升，從2017年的35.0%增至2019年的41.9%。至2019年上半年不良資產經營業(yè)務更是占到中國信達收入總額的66%，稅前利潤的78.4%和凈資產的59.9%。

不過主業(yè)方向的快速調轉，也直接導致了集團財務數據承壓。此前中國信達已連續(xù)四年保持營業(yè)收入及凈利潤穩(wěn)定增長，但2018年集團營收卻下跌過百億元，至1070.26億元，降幅超過10%。歸屬公司股東的凈利潤也在當年下跌36%，至118.79億元。

與母公司一樣，信達證券業(yè)績也在2018年滑至近年來低點。公司2018年營業(yè)收入僅有14.58億元，同比下滑17%。凈利潤更是從2016年的4.36億元直降至0.42億元。

信達證券近3年業(yè)績表現

“不是集團不愿意拉把手，一方面集團自身都在轉型的當口，業(yè)績表現也承受著較大壓力，很難拿出大量資金支持。另一方面，集團與信達證券間的協(xié)同業(yè)務也在減少，證券公司需要另謀生路。”有接近信達證券人士向界面新聞表示。

據了解，借由四大資管公司介紹客戶資源，券商子公司負責相應的ABS、一級市場收購項目，并提供相應咨詢業(yè)務的發(fā)展模式，在過去數年構成了資管系券商營收的支柱。但在四大資管公司回歸主業(yè)后，相應的業(yè)務機會在逐漸萎縮。

“過去每年平均能接下20單協(xié)同業(yè)務，而最近的第三季度只完成了一單協(xié)同業(yè)務。”有信達證券研發(fā)中心分析師透露。

“之前資管公司業(yè)務做得太寬，像直接參與企業(yè)Pre-IPO、收購關聯(lián)方債權，直接從地產公司拿地等披著不良資產處置外衣的業(yè)務現在都不能做了。”上述接近信達證券人士表示，這部分業(yè)務的縮減，也減少了信達證券從母公司獲取協(xié)同業(yè)務，收取咨詢費的機會。

該人士同時表示，信達證券之前與母公司的協(xié)同業(yè)務還多停留在初級階段，主要集中在投行和研究兩個部門，投行提供財務咨詢，研究提供行業(yè)咨詢。“像AMC券商中的龍頭東興證券轉變就比較早，很少通過收取咨詢費盈利，更多是從集團業(yè)務里挖掘客戶，再做相應的證券服務?，F在這種變革的情況下，東興證券就好過很多。”

不僅如此，四大資管公司的不良處置業(yè)務還受到新成立的銀行系債轉股公司擠壓。

有銀行債轉股子公司人士告訴界面新聞，雖然新成立的銀行系債轉股公司，沒有四大AMC那么豐富的不良處置經驗。但在國家鼓勵開展的市場化債轉股業(yè)務的當下，背靠五大行的債轉股公司擁有更龐大的客戶基數和更充裕的資金來源。目前AMC可收購債權范圍更大，但也一定程度受到了新生債轉股公司的擠壓。

種種因素疊加下，逼得信達證券不得不跳入市場“搏殺”。而在信達證券內部人士看來，公司正是集團進行市場化改革所推出的排頭兵，集團也在觀望市場化改革能否成功，進而決定是否在集團內部推廣。

從信達證券今年前三季度業(yè)績來看，公司似乎已在逐漸擺脫困境。截至9月30日，公司已實現凈利潤1.65億元，逼近2017年全年水平。

但作為長期仰賴母公司的資管公司系券商，身處劇烈變革中的信達證券能否擺脫慣性，重煥新生，如愿闖出一片新天地，實現“降本增效、三年上市”的目標，未來仍待觀望。

關鍵詞： 信達證券 苦痛與掙扎